砰！
木栓儿被砸开，喷起白花花的屑儿。撞破大门的是一团燃烧的火球，边跑，边“嘎吱嘎吱”叫着，已失了形状的手脚，像枯死的叶子般蜷缩在一起，跳着，从嘴里噼噼啪啪蹦出油汪汪的火星子。扑通一声栽倒在台阶下头，又咔嚓咔嚓烧了好一会儿，才一点点熄灭下去。
牙狼背着手，站在上头，垂下怜悯的目光，仔细望着那火焰一下一下打着跳子。那“燃料”全身都烧成如木炭般，黑漆漆的，开裂的皮肤下“嗡嗡嗡”窜着火苗儿。已看不出本来的面目。老人闭上眼睛，低下头去在心里飞快地为它念了遍祷词。再度抬起眸子来，便满眼下红彤彤的火在跳，从门后头涌进来几十个赤条条的削瘦怪物，在光下映着皮肤像是一块块被烧红了的石头，唯有脸孔藏在夸张的面具底下。虽然见不到脸，但牙狼感觉是正冲着自己笑，叫着，踮起脚尖跳起奇怪的舞。
仿佛祭祀围着一头受缚的活祭。
苍白的下巴抖了抖，灰白的眸子在眯起的眼皮子下头，泛起一阵锐利的光来。他抿起嘴唇，没有说话，只是等着。那些怪物像是在夜里围上来的野狗，牙狼清楚地见到那些藏在铁皮底下的眼睛互相交换了一个神色。接着，靠在最前头的那一只，忽然如发了疯似的尖声叫喊起来，挥舞着握在手心儿里的火把，吱吱哇哇跳着，拽起赤红的痕迹，扬了扬腕子，便直挺挺往老人的面门上甩过来。
炙热的火光迷了他的眼睛，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，挨着边上等着的祭祀有三个，像是见了猎物的野兽，手脚并用，兴奋地从嗓子眼里窜起一阵刺耳的吼叫，扑向他们的猎物。嘴巴在面具下大大张开着，从腰间抽出开了孔的刀子来代替撕咬的尖牙。就在三只野兽要深深咬进老人那削瘦的身躯那瞬间
当！
铁的面具碰撞在一起，擦起亮堂堂的火星子。
野兽们扬起面孔，不可思议地瞪着同伴的眼睛，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终于反应过来。有机敏的仰起头来，望见花白的影子高高跳跃到了自己的脑袋顶上，还没等叫唤出声儿来，便被踏着面具的角，“哐当”一声踩下地里去。剩下的两只被吓了一跳，本能地向后头退开去一步，却被一把勾住颈脖，厚厚的掌心像是长了钩子，只是松松捏着，竟牢牢挂住祭祀干巴巴的皮肤，猛地往回一抽，那怪物踉踉跄跄走了几步，“扑通”摔倒在地上去。
好冷
它打了个颤抖，抽进一口冰凉凉的空气去，急急忙忙摸索落下的刀子，“啪嗒啪嗒”在地上拍着，每拍一下，便在掌心底下沾上暖呼呼，黏哒哒的什么液体，就这么“吚吚呜呜”摸着，好一会儿才注意到那正是从自个儿脖子上流淌下去的血。怪物猛地抽了一口气，又没能叫出声，只是咔哒咔哒打着抖，啪叽一下倒下去，滴滴答答溅起血花儿来，洒了一地。
没往那里多瞟一眼，牙狼将指头伸着，在半空里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，直直指在还活着的那只祭祀，正落在它藏在面具底下的眉心儿上。怪物慌了神，握在手里的刀子也“哐当”砸到了脚边儿去。打起抖，喉咙下闷着“咿咿呀呀”的怪叫，早没了扑上来的胆子，只是拱着背，缩下腰，死死瞪着老人花白的眉毛尖儿，吼着，退着，一跨出他的攻击范围，便立马像一条冻僵了的狗般，撇下脑袋就跑，一下也不敢回头哩！
然而却没跨出半枚步子，
那身子像是被什么怪兽在胸口上重重拍了一巴掌，短短尖叫了一声，高高抛向半空中去。牙狼眯起的眼睛瞪大了，使劲儿眨了眨，眼见着那只祭祀在脑袋顶上打着转儿，哗啦啦洒出去三道血去，泼成淡淡的雾，簌簌落在自个儿的头上，肩上。那尸体就“噗呲”砸在脚跟儿边上，胸膛上敞着三道拇指粗的口子，像是海底下涌起来的旋涡儿，胸膛的皮肉竟就这么紧巴巴的拧做一团，心脏已经不翼而飞了！
老人的眉毛细细打起抖来，稍稍向前抬了抬，那怪物的影子便已经笼罩在了他的眸子底下。牙狼盯着那藏在面罩底下，“呜呜呜”往外窜着的火焰，干瘪的嘴唇使劲儿抿了抿。避开了怪物嵌在伤疤下头的细小眼睛，什么话也没有说。
“老头儿，见到我怎么能那么冷淡！？”怪物……恶毒大公笑起来，和一般人理解的笑不同，他是那种全身的肌肉都因为愤怒抖动起来，却要强忍着而挤出来的干笑……祭祀们惶恐的为那怪物让开条道儿来，他就这么大步流星地往院子里头走进来，一脚踏在最底下的台阶上，深深陷进去半拉脚印。
“你难道不记得华山狱握爪的那个拳士了？”说着，敲了敲嵌在下巴上的那沉沉的面罩。
“记得，”牙狼只觉着喉咙发干，有什么在紧紧扯着自己的气管，他仍没有抬起目光，只是这么许久也没有说下去。
直到又一个怪物……这个要瘦小些，虽然有点儿不同，但也带着一副大大的，滑稽的铁面具……叮叮哐哐地走进来。瘦小的怪物缩着脑袋，在两个人当间儿来回扫过去视线，也没有吱声儿，只点了点头，便扬起又细又长的胳膊，在半空里挥了挥。等在门边上的那些怪物们见了手势，又叽叽喳喳的活跃起来，像是争抢着一枚烂掉了桃子的猴儿，叫着，互相撕扯，吱吱哇哇跳过去了二十来只。直到那胳膊落下去，没抢到的猴子们忿忿所回去身子，歪着脑袋尖尖扯起嗓子。
“我搜后面，你搜前边。”怪物冲恶毒大公挥了挥手，扭头便要往院子后头走。
牙狼的脊背猛地打了个抽抽，苍老的脸孔因为嫌恶紧巴巴皱成了一团。老人没有说话，只是憋着嘴，往前头抢上去一步，拦在前头。
却在脚跟儿挨在地上的瞬间，另一个步伐也重重踏下来，就碰着牙狼的脚尖儿。恶毒大公硕大的身躯挡在老人和主教当间儿，把那瘦小的怪物挡在身后。牙狼这回不得不望向怪物的眼睛了……他就见着一对细小的眸子，镶嵌在白花花翻开的吓人伤口底下，咕噜咕噜打着转儿。每一下都要从那底下，蹭出一捧烫人的火花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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